你將雙手舉高，梳理了髮流，一點點咖啡色在教室窗邊的斜陽光線照映下，一絲一絲剔透得令人著迷，拿起髮帶，你將髮尾盤起來。
我坐在你的身後，每天下午四點半，不管是複雜的物理課、枯燥的英文課、單調的國文課，討厭的數學課，都因為這一絲的夕陽光線而美好起來。
小考的時候，你會轉身把考卷給我改答案，記得你有一次國文解釋寫錯一題，而我偷偷幫你改了答案，你有沒有發現？
月考結束時我起身往前收考卷，看見你認真的神情還在為了最後一題的數學搏鬥，緊皺的眉頭，嘟起的嘴有些可愛。
高三考生的生活沒什麼起伏變化，但一天八小時的累積，你白色襯衫制服的皺褶都已經成為我生活的細節。
下課時如果你的姊妹沒有找一起上廁所，你在座位發呆時，我就會敲敲你的背，假裝拿著數學題庫問你題目。
你不會有不耐煩的樣子，而我沒有一題學會，因為都把心思放在這難得，我們彼此只有一張桌子的距離。
好像再難的題目你都會，我就算聽懂了，但對我來說現在最難的題目，是解開你的心思。
直到有一天下午，你趴在桌上都不說話，我拿筆戳你，拿紙條丟你都沒有反應。
那天的四點半沒有夕陽，窗外是陰天，直到五點半放學，你只是很安靜得收書包。
你的姊妹來找你你說等會有事要他們先騎腳踏車回去吧，而我只是在座位後方看眼前一切的發生。
當你就要踏出教室門外，我忽然回神，把書包塞一塞，也跑出教室門外，然後一切都靜悄悄地，走在距離你的左肩五公分處。
陰天的傍晚有點涼意，我沒有去牽腳踏車，而是和你走到校門口。
「你今天幹嘛都不說話？」
「你沒有要去補習嗎？」
「你要不要去買綠茶？」
問題問到第三個，你哭了，因為不知道只考了60分的數學考卷要怎麼拿給媽媽簽名。
我驚慌，手忙腳亂地想要安撫你因為不斷啜泣而顫抖的肩膀，只好拿出我80分的考卷，把名字擦掉後改成你的名字，遞給你。
撇了一眼我的考卷「你竟然考80分？」然後哭得更大聲。
「靠北！」我傻眼然後罵了你，突然哭聲停止，你凝望著我，像是要望向我的深處，最後彼此相視而大笑。
那天之後，你和姊妹上廁所的次數減少，會轉過頭說昨天補習班的哪個男生買了紅茶給你，可是你想喝的是半糖綠茶。
或是轉過頭來，要我考你英文單字，在那之前的晚上我都要先努力背好這些英文單字。
高三那年的生活真的很枯燥，只有讀書和一個不知所云，人們說是美好光明的大學目標。
枯燥的日子單調又重複，看著你轉頭面對我，看著下午四點半因為夕陽而將你映照地美好的側臉。
直到高三生活即將結束，那天下午一樣交換改國文解釋。
我看著前方的你，今天是穿制服的日子，而你白色的制服仍舊乾淨，風吹來偶爾會撫起袖口，窗外的蟬鳴提醒我們夏天要到，或許鳳凰花就要開，畢業的日子就要來臨。
那天，我在你的考卷寫上我一生最勇敢的四個字。
考卷改完後被收走，你沒有轉頭，後來那天結束，日子只是繼續往前推進。
往前推進，我的心卻空蕩蕩的，你還是會轉過頭來，而我看見窗光讓你輪廓美麗地在心上烙印的模樣，一次又一次地，直到我閉上眼都還是能簡單重複撥放這美好的畫面。
但每看一次，心就又空了一次。
後來學測面試放榜，我考上台北的大學，而你留在南部的家鄉。
畢業典禮那天同學們互道珍重，隔天就不用回到學校，新生活就要展開。
新生活展開，意味著就要割捨舊日子了，是說再見的時刻。
典禮結束，我回到教室整理抽屜，卻發現裡面塞了一張考卷。
是那一天國文解釋小考的考卷，右下角有我寫上的「我喜歡你。」
而你寫著「對不起。」
我看不懂對不起的意思，只知道那年夏天很熱，蟬鳴在窗外轟然作響，而我的心跳動得快速，是一點悸動，和難受。
沒有人家說的酸甜苦澀，但原來這便是初戀的感覺。
Charles 2019/9/7 發表於IG 相片和他的故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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